《回家的路》荼岩/古风架空/性转警示 4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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跟安岩对弈的是一有些年纪的达官贵人,手上戴着的扳指足见地位显赫,看她的表情似有些不屑。对方又下了一子,安岩抿唇,垂眸分析棋局,忽觉有些不对。她以为跟那棋艺不凡的女子下棋的人,水平该不错才对,可是这一局,却藏了几个破绽,虽不太明显,但既然让她看出来了,也必然不深。

 

只要下几颗乱棋扰乱对方,再假意犯一个不致崩盘的错误,让他腾出几子追击,她一举拿下这盘棋,反而比想象中要简单。就这么来吧,估计那女子是厌倦了这种对安岩来说都不难击破的棋局,才打发她来代劳……安岩又想,若女子的棋艺登峰造极,完全能够引着对方神不知鬼不觉地就留下那几处漏洞,或许更匪夷所思:对手为什么轻看他?怕是这位爷的手法烂到一定程度,女子随着他的步子布棋,实则处处牵制,控制了整盘棋,只等安岩来下完,而他半点不知。

 

这个女子算计人的能耐比自己厉害多了。安岩对这点深信不疑,不过,她又是如何知道自己的棋艺能刚刚好赢了这一盘,还放了“你会赢的”这种话?

 

安岩觉得自己被看透了,彻彻底底。可怕,太可怕了,她阵阵心寒,如果没有这一群人壮胆,她可能会不顾消息,立刻夺门而出,三十六计走为上。

 

眼看着对方已经步步踏入自己的圈套,安岩松了口气,面上不敢表现出来,只稍微瞄了瞄桌边悠悠品茗的女子,马上便收回目光,愣愣地摸了棋子轻放在棋盘的网格线上。

 

那女子身边站了个男人,仪表堂堂,器宇不凡,她只看了一眼,心跳就陡然加快。

 

天啊,这样的男人,不是祸害人吗!还让不让人好好下棋……说起来,神荼怎么来得这样慢?

 

安岩对于棋局早已不似最初那般认真,她现在就像拽着一根绳子,只等鸟雀飞进陷阱里吃食,便能一网打尽,因此思绪也不知不觉就跑远了。

 

几个来回后,她又抬眼看了看人群,还是没有神荼,唉。不知怎的那视线又往女子那边去了,男人头戴发冠,银制镂空,中间嵌一碧色宝玉,发髻横穿了根白玉簪,垂下一片扇状铁片,随着男人稍稍欠身听女子说话,悄然晃动,将窗外天光照进安岩双眼。

 

这相貌真是无可挑剔,鼻子是鼻子眼是眼的,安岩再次强迫自己把视线转回棋盘上,心里已然小鹿乱撞,再不控制一下,怕是要陷进去了。

 

那双眼睛当真好看,虽然幽蓝色透着一丝凉薄吧,可实在引人注目,起码她是几乎移不开眼。鼻梁高挺,唇色浅淡,有唇珠,皮肤白皙得似女子……这等美色,堪比神荼呢……

 

安岩几近沉醉,手下的棋将至尾声,对面的权贵大惊失色,抓耳挠腮也无法再补救,不可置信地盯着安岩,半晌后拱手低声道:“姑娘好棋艺,在下不敌。”

 

“嗯……还没下完啊。”安岩愣了愣,不知道自己拆了他的台。

 

“姑娘莫要为难了,这棋,在下必输不可。”他苦笑道,“到此为止,如何?”

 

安岩这才明白他是不想输得太难看,刚刚自己的话确是令他难堪了,她便将折扇从袖袋中拿出来,展开掩面一笑,扇尾挂的赤色流苏跟着摆了摆。

 

“小女惭愧,大人不必为难。皆是那位擂主留的好手,大人棋艺甚好,若真与大人对弈,小女定是力不从心。”

 

权贵给这句话哄开心了,笑了满怀,转身又去称赞女子一手好棋,安岩这才妙计得逞一样地合了折扇,坐在榻上微笑。

 

好了,棋下完了,她想看看英俊公子了。转眼一望,那男人竟也在看她!一双好似盛满了星河的旖旎美眸似笑非笑,深看进她眼里,仿佛传达了什么话语。

 

咦,等等,这个眼神她好像在哪儿见过?

 

安岩不顾直视失礼,上上下下又将男人打量了一通,最终在他发上的白玉簪处停了眼,瞪大了眼睛,比刚刚那权贵还要不可置信。

 

神荼!她今早才亲眼见了神荼将一模一样的白玉簪子戴在头上!再看男人的眉眼,不过描重了眉,扑了粉看上去不那么苍白,那张脸分明就是神荼!可是……可是……她又看看男人挺拔的身形,平坦的前胸……这人莫非是神荼的什么胞兄?还是拿着信物的情人?不至于这么像吧……

 

安岩的思绪被这个男人搅得一团乱,在这当时,女子遣走了一众看客,屋内只剩了他们三个。

 

“我说你能赢吧,如何?”女子轻声道。

 

“承蒙照顾,这盘棋我下得一点也不尽兴。”

 

“是啊。”女子揶揄地看着她,“这位公子你倒是看得尽兴。”

 

男人默然立于女人座后,安岩咬咬嘴唇,下榻站了起来,刚要开口,见男人缓缓抬起左手,食指移至面前,轻轻碰触鼻尖。这是一个噤声的动作,然而露出手上缠的白布条,安岩即刻明了。

 

完了,真是神荼。安岩一瞬间惋惜刚刚那些悸动,因这一个动作全然作废。神荼扮男装,怎也这样俊俏啊……上天是不是有些不公?

 

既知那并不是位“公子”,她重新看向女子,被她说的心虚都飞走了,淡淡道:“这公子生了副好皮囊,我看看还不行啦。他是你家的吗?”

 

女子不语,凝视安岩良久,倏地偏头无奈地笑了,叹声道:“小孩儿,你还是这么可爱,一点都没变。”

 

“……你以前……”安岩愣神。

 

“见过见过,”女子坦然,“我去你家府上谈生意的时候,你才十岁,下棋下不过我,就抹着眼泪一盘一盘地不放过我,看来你是不记得了。”

 

“诶?”安岩脸上一红,何等陈年往事了,她哪里记得。不过她这也忆起了这女子是谁,“哎……包姐,那种事,别跟这儿说呀。你怎么来这儿呢?对了,我要的消息你还……”

 

女子瞥了一眼身后的男人,调笑道:“这位公子寡言少语,又不是恶人,听去又如何?你不也中意他?至于消息,少不了你的。”

 

“中意归中意……”安岩无奈,那可不是个公子啊姐姐。

 

“好了,听我一言吧。说正事,”女子严肃道,“绑你的人,跟你堂兄有些过节,许是为了脱身,转移你家对他的注意,才在你身上下手。他的来头不好查,只知道不是中原人,名叫丰绅殷德。”

 

“那、那昨晚我碰见的女子,死后只留一堆粉末,又是怎么回事?”

 

“丰绅殷德的巫术,中原人可解不出来。”女子将耳旁的发丝一撩,“该我问你了,你如何跟这儿的花魁扯上关系的?”

 

安岩心道你竟还反过来问我,面上倒是乖乖答了:“我从那深宅大院里逃出来,让她捡到了呗。身无分文的,想回家,好歹也得跟个人吧?”

 

女子紧盯她的眼睛:“她叫什么名字?”

 

安岩沉默片刻,直觉不能去看神荼,灵机一动道:“她没告诉我。”

 

包妮璐没再说什么,笑笑端起茶杯,又跟安岩扯了些她小时候的糗事,安岩自己听了窘迫,还时不时地去看神荼的反应,包妮璐越看她越欢喜,最后将她叫去里间,送了她件好东西。

 

后来送走包妮璐,安岩跟瑞秋他们一起吃了顿午饭,便要拽着神荼上街去。瑞秋眼睛一亮,显然也想跟着,安岩意味深长地笑笑,目光往罗平那儿飘了飘,悠悠道:“你还要卖艺呢,对吧?”

 

神荼对她的行为未露出不满的神色,只是卸了妆,打扮回女子,也任由安岩挽着她臂弯,十分亲昵地在集市上左逛右逛。神荼看出安岩对几件小东西颇为在意,逛满一圈后,给安岩买了个糖人,让她坐在桥边吃着,便转回去掏钱了。

 

安岩觉得神荼这一下午逛得也是挺得趣的,给她糖人支开她,说不定是看中了什么,刚刚不好意思买,现在回去偷偷跟店家商榷呢。可爱,这样的女孩子太可爱了。她舔着糖人,只觉那甜味全进了心里,跟神荼逛街,走断腿她都心甘情愿。

 

神荼动作很快,没过很久,一个细长的影子罩在安岩身上,她含着糖人线勾的衣领回头一望,神荼的表情竟比先前柔和了许多。这可是件美事,她勾起唇角微笑,嘴边沾了些糖渍,神荼便从身上找出张绢子来给她擦擦,她瞪圆了杏眼会错意,将糖人举到神荼嘴边,问:“你想吃?”

 

神荼面色微怔,却仍是顺着她的意,揽了揽长发,俯身轻轻吮了下糖人的袖口。安岩没来头地就是一阵羞,要知道她爱吃糖人,最喜欢的还是先啃掉小人的发冠和两手,要啃得看不出缺失才好。神荼这一下子,本意是避开她吃过的上面,实际却没什么作用。

 

这次出来神荼没有扎高马尾,随意披着头发,前额的刘海有些长,遮住她小半张脸,素面朝天,安岩看得十分羡慕,瑞秋还自豪道:“姐姐美色天下第一,你要是肖想,先赢过这青楼的男人们吧。”

 

那时她回道:“肖想?这镜我可磨不起,也就看看咯。”

(磨镜,跟断袖是一个意思。)

 

“还不错。”神荼舔了舔唇,坐在安岩旁边。

 

“你买的,你当然吃着好吃……”安岩随意回道,眼睛已经不怎么敢看她了。

 

“我没吃过。”

 

安岩被这句话吸引了注意,扭头还是看了过去,神荼垂眼看着地面,似有些落寞。她知不应多问,便道:“神荼,你告诉我你是怎么扮的男装呗。”

 

神荼瞥了她一眼,声音很轻,像是放下了什么担子:“化妆,裹胸,撑衣,垫脚。”

 

安岩伸出一根手指:“还有不说话!嘿嘿……”

 

神荼似有些无奈地看着她自顾自笑得开心,从衣服里拿出一个纱绢包着的东西,慢慢打开,安岩凑过来看,发现那是个金质花树状的步摇,其中镶的是白玉,垂下来的是扇形铁片,跟神荼的白玉簪子极像。

 

“……好看!”安岩半天只憋出来这么一句。这好像是刚刚在集市上见到的,她看着喜欢多看了几眼,难道是神荼买下来了?

 

“送你。”丝绢展开托着金步摇端在神荼手心里,往安岩那边挪了挪。

 

“啊?”安岩愣了,受宠若惊,“送我?你都给我蝴蝶了……这个就……”

 

神荼又把手往她那边凑了凑,那步摇就到了她眼皮底下,她低头看了看,心里艰难地抉择着。

 

这时神荼道:“并非不可承受之财。你可以告诉我,包妮璐对你说了什么。”

 

合着是拿这个换消息的!安岩略失望地看了一眼神荼,舔了口糖人,鼓起嘴道:“没再问你的事。她想派人送我回家,我拒绝了。”

 

“为何?”神荼说着,拿起步摇帮她戴在了头上。金花树、白玉石,衬着银色的蝴蝶,颇有灵气。

 

“无聊啊!再说了,玉佩你尚未还我,我得讨回来,不然堂兄要罚我跪祠堂的。”

 

“看来拿走你的玉佩是对的。”

 

“……而且跟着你安全,万一再碰上昨晚那样的女子,”安岩晃了晃脑袋,垂下来的小扇子也跟着摇动,跟其他几串小铜珠撞了撞,发出轻响,悦耳极了,“我可怎么办。”

 

神荼站起身来,安岩也跟着起来,奇怪地望着她。

 

“快傍晚了,出城吧。”

 

中元节出城的人数翻番地增长,城门也看得松,两个没有下人跟着的女子结伴同行,幸运地没有被拦下来。出城后沿着江边往上游走,天色渐暗,河里莹莹的莲花灯却越来越多,她们连灯笼都省得打,小灯从上游河道飘下来,个个映着烛光,安岩很少见此番景色,甚至想捞一个上来玩,然那河灯都漂在河中央,她求神荼,神荼也不应,只是承诺说到上游去给她买几只放着玩。

 

“你放过河灯吗?”安岩边走边问。

 

神荼点头。

 

“诶诶,难不成在这里?你对这边很熟的样子。”

 

神荼再点头。

 

“对了,我还没问你,你为什么扮男装啊?你当花魁,连名字都没有留给人家吗?”

 

神荼蹙眉:“与你何干。”

 

“……不说算了。”安岩郁闷,明明不久前才一块吃了糖人,还送了步摇,怎么一下子又冷回去了。

 

安岩话音未落,河的上游突然爆发出一片强光,风猛地刮了起来,吹翻了数十只莲花灯,同时空中似有野兽长鸣,嘶叫不止,其哀其怨,听得安岩心里发堵,忙捂住耳朵。她完全不明状况,看向神荼,却见她并未捂耳,刚想出声提醒,神荼表情陡然凝重起来,细眉纠紧,两眼紧盯着远处的光芒。

 

“酉戌之交,逢魔之时……”神荼似失神般喃喃道,“郁垒尚未现世,为何鬼门大开?”

 

“神荼!……”

 

安岩正想问她念叨什么,神荼却不睬她,身子一低,脚猛力一踏,竟是身轻如燕,唰唰唰蹬着草尖,三两下就不见了踪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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